鉴映意象

——浅谈舒然《镜中门徒》的意象美学

王才路  厚朴

近日无书可读，恰遇新加坡华侨女诗人舒然的新诗集《镜中门徒》，装帧简约而素淡，文字清新而典雅。手不释卷，反复品读，对其诗中所撷意象，如清风闲云，松筠流泉，秋蛩春莺，细读有轻扣心扉之感。因其多为镜中所映，故名曰“鉴映意象”，援笔写来，聊作一记。

圆熟而非俗滑。所谓意象，就是渗透了作者主观体验的物象，即表意之象、表情之象。对于中国古代文人来说，意象是其艺术的灵魂，是主观情理和客观形象的融合，是意和象的融合，而这些意象的组合共同生成了作品的“意境”，使得作品表现出或喜或忧、或哀怨或豪放的抒情特质，以至让人们反复吟唱咏叹。舒然诗中的物象，无疑是借鉴了古典文学的传统意象，运用熟稔圆融，但毫无俗气脱滑之感。如开卷《雨来乌节》：“三月，雨来乌节/这南山以南/以南的南洋/写一句随风飘逸的诗”“三月雁回/满负经年的诗卷/雁阵远远，飞往/以北以北的北京城”。鸿雁是大型候鸟，每年秋季南迁，常常引起游子思乡怀亲之情和羁旅伤感。而诗人的情感基调大致是相类的，在季节上反其意而用之，将因“雨”而成的诗付“雁”北行，拟古而不泥古，看似信手拈来却是纯熟使然。

还如《缸中锦鲤》，尽管诗人明晰“祖先的基因告诉它/每一条鲤鱼/都要一次飞跃/跃过龙门”，但笔锋一转，“夜里，它跃出我的鱼缸/而我在梦里/——我是它的神/没有时间关注它”，将素常的一个意象“重生”，奇丽峻崛。

《想和大海沉溺于爱》中，诗人运用了大量的意象：“无关桃花，无关风月/关乎日出与夕阳/关乎飞鸟与翔云/关乎流年，关乎潮汐/关乎万千气象/关乎一颗星闪亮的坐标/关乎美人鱼罕见的踪迹/关乎北极光那遥远的吻/关乎赤道雪美丽的传奇”。

还有《明月是李白的蓝色情人》：“他们在花间喝酒/唱歌跳舞、吟诗作词/他们用最唯美的词写诗/写给孤独、无奈和伤痕/写给牡丹和云”。可以看出诗人古诗词的深厚底蕴，这在《黄玫瑰月色曲——溯河而上寻诗经的水草》《初见》《鼎壶之音》《忽略过往》中更为显现。

细腻而非纤弱。作为青年女诗人，舒然的内心无疑是细腻入微的，但下笔果敢，情感至真，一扫羸弱乏力。如《蝶舞》：“蝶舞是一种偿还/为报答一次破茧/但我丢失了我的腿/我无法停留/所以，我一直飞”。

还如短诗《茶珠》：“从高处来/褰裳涉水/为一次告别/它会尖叫/像一只荆棘鸟/爱树上的刺/因着沉重的红/映着透明的空”。摹画可谓纤毫毕见。还有《最夜的臣妾》：“雨后，从晚霞中摘取/无色无味的蝴蝶/等时间悠闲地冷去”。

灵锐而非敏感。灵气的文思，锐捷的感觉，是诗人必不可少的。而舒然恰好不缺的就是过人的天赋。《红狐》中的意象，大概就是诗人的写真：“遁形黑夜的精灵/光阴也对你肃然起敬/深邃之眼可读透数载春秋/唯读不透遥不可及的前世”。还有《遗香》：“曾经是/闪耀枝间的火把一簇/今儿是/遗落长堤的忧伤无数”，直击内心的最深处。

这也可以从她的“镜子”这一意象中得览。如《镜中门徒》：“秉烛夜游，大海泛舟/捞取一叶古诗/便是星星点点的镜子”。仅有功力，没有灵性，是无法捕捉到这些天外诗句的。还有《镜子》：“泳池是一面镜子/天空是一面镜子/心灵是一面/在镜子中行走的镜子”。当然，还有《与鸿有关的五面镜子（组诗）》，如其中的《菱花镜》：“菱花镜是鸿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背面有五瓣丁香的花纹/镜子跟着我漂洋过海很多年/但它把我照得偏瘦”，最后一句简直就是神来之笔。《现场》：“一面镜子，观照/他们的现场/现场，有久别的重逢/现场，有欢娱的余温”。《梦入石鼓书院》：“石鼓是面镜子，历史的洪流/把它洗濯得晶亮耀眼/岁月的潮声激荡，古老的文脉/又跃动在蒸水河畔”。《晚秋有它未尽的愁》中：“晚秋有它未尽的愁/在滴水的屋檐下涌流”。均可见灵光的那一闪现。

朗澈而非稚嫩。舒然的诗，总有一种明朗通透之感，仿若阅尽千帆仍有少女的澄澈双眸。窃以为最值得推荐的，当属《池上清音》：“山林的风/扑面而来/振动着碧波/弹奏一曲池上清音”，清新明丽，音节跃动，如玉振声。

还有她《花语》组诗中的《梨花》：“梨花/在这里颤动/它的美深深浅浅/添一壶清新的绿毫/弥漫曲折的山水/牵引你去回味”。还有《青苔》：“我经年的爱意/长成青翠的苔藓/如青铜般根深蒂固/葳蕤的相思蔓延天边”。这些字句如同一幅用彩笔淡抹的水粉画，清丽、明亮、淡逸。

还有《回家》中的路和桥：“石板路总是那样忠实/夕阳也总会如期而至/小桥流过村庄一年复一年/阿婆走过一座小桥/再走过一座小桥/就可以回家”。《叶落成殇》中的山和云：“对面的青山暗沉下来/我的梦也丢失了一半/远去的流云讪笑着/托付的思乡口信竟忘了带回”。《泅》中的苹果：“切开的青苹果已然变色/且触摸那急骤如秋雨的心跳”。《聚首》中的枝叶：“转而纤弱，转而沉默/晚风中的枝桠摇晃着它细微的叶子”。都有一种静谧超然而又凄楚的美感。

此诗一卷，堪为意象大观。

2023-11-18

舒然简介：

舒然，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硕士，诗人艺术家，活动策划人，书画收藏家，诗电影制片人。担任国际汉语诗歌协会理事，新加坡收藏家协会理事，中国诗歌春晚学术专家。为新华社【天下人物】特邀访谈嘉宾，中新文化交流大使，国家5A级风景区嵖岈山公益形象大使，2023中国诗歌夏晚端午诗会国际形象大使。多次荣获国际诗歌征文大奖，并获得数届国际传统武术精英大赛金牌,被评为2022新加坡“华汇之星”。 创作涵盖诗歌、散文、闪小说、艺术评论等，散见于数百家国内、港台、东南亚、欧美等地报刊杂志和网络。散文入选《当代散文家》；闪小说曾获“福建闪小说优秀奖”；部分诗歌作品被制作成诗电影和诗音乐，广为流传。已出版诗画集《以诗为铭》，合集《女人之约》，中英双语诗集《陌上桑》和《镜中门徒》。2021年12月3日，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中国新诗创研基金会联合为舒然举办诗歌创作研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