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 —至今还胆颤心惊的一件往事王才路

2024-02-04分类：王才路文化研究阅读：647

往事并不如烟

—至今还胆颤心惊的一件往事

王才路

我虽然混迹于学界，也执鞭窃有一教席，但官场超出常人想象的那种静水流深，我在八十年代末就已深切地领略了。八十年代初期，偶然的我，准切地说，大学毕业五年，在某大学里担任助教，在申报讲师时，因为教学与科研成果的突出，特别难忘的在有关省领导的亲切关怀下，省高评委破格把我从一个助教破格晋升为副教授，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时年二十九岁，国内的确也是凤毛麒角的。八十年代中期市政府（时称某地专员公署）组建班子时，要求配备一名无党派高级知识分子。就在这时，我所在的大学里、社会上突然传出我可能是人选的消息。当时的我，如被裏在疾驰如电的龙卷风里，忽又高空坠海，突然被抛进了海浪卷起的旋涡里。

突然几封匿名信揭发我，说我家庭有特殊困难申请上级予以帮助解决的要求是揑造事实是谎言，欺骗了党组织，我与各地大学老师合作的著作、论文都是别人写的，我没有参与写作，只是挂名而已，借此破格晋升副教授也是欺骗党组织欺骗上级。这些贴有八分钱邮票的所谓几封人民来信，从北京和济南批转回地区纪检委和学校，被列为重点核查事件。调查组一行几人深入到我老家的县、公社、生产大队、生产小队、四邻八舍细致调查。

后又六人兵分两路，北上长春、沈阳、锦州、北京、天津、太原，南下广州、杭州、郑州、济南等地，凡是我的著作和论文上有暑名合作者的，调查组一个不落的全都调查核实，哪怕是合作者远在天涯海角远隔千山万水。而且对我的这种长达两三个月的调查对我不仅是极为保密，而且调查中也没有发现我欺骗组织的任何证据，但当时就是以各种理由迟迟不给地委行署关于调查中没有发现我存在人民来信中揭发的所谓问题的结论报告。一直拖到无党派副专员有了新的考查目标。

一个“拖”字，反映出这场陷害我的阴谋背后，是一个权谋十分了得的老手在布局在操盘。现在看起来，拖这个办法，起的作用就是以慢胜快。因为领导班子建设是有时间要求的，每个环节也更有时间上的要求。而且以拖这个办法应对上级，不软不硬，冠冕堂皇。其用意就是拖到组织等不起。机心何其深也！所谓的人民来信，这也绝对是一个想置我政治生命和职业生命的有预谋有分工有目的的十分老练的官场老手在后面操盘！

我知道这位操盘者，也能猜测出此人关于我的这个消息是来源于地级党政两大院。组织在向我核实所谓的人民来信反映的几个主要问题时，我从人民来信上看到了一个细节后，立刻就意识到，这决非是来自于普普通通的“人民”的几封信，写“人民来信”人的笔迹，绝对是被授意的但确实是既向组织靠拢积极要求入党又的确是我教学同事，只所以说是被授意，因为人民来信上所说的诸如我带着几岁的孩子，到党政主要领导家去串门时，领导扒熟蟹子喂孩子等某些细节都赫然在纸，以证明我“走后门”的事实。领导当时也很感慨，我也明白，领导不仅是感慨这件事，而是更感慨三十岁嘴上无毛的我，你知我知的，怎就成了“人民的来信”。

我何尝不知，“人民”怎么能知道，我也不会传播给“人民”的。是当时对我极有意见又想不开的家属，找了校系两个主要领导说了这些细节，恰恰为之所用，授于与我有矛盾且又积极主动迫切要求入党的同事，于是我的这样的同事，就变成了“人民”。再加上当时知道我可能是进班子的无党派高级知知分子人选的人很少，且在党政两大院，有感于此，我虽然不懂政治、愚钝，但也感到，这封人民来信，非同寻常，而是来自于个人利益相连接的三个政治层级的野心人、机深党棍和无良政客，泰山压顶的阵容。他们不遗余力甚至动用下三滥的手段，不仅仅是要扼杀我的政治生命，而且还要斩草除根，开除公职，流放我回老家。

其中，连接上下齐手的这个操盘手，几年的交道中，我也是己从此人额头纵起的额头纹中，从其两眉间车辙一样的模纹中，从两眼深深的鱼纹中，我腹中早己将其定位为老妖，满脸堆的笑中全是刀，学生们习称笑面虎的。我断定这种人在校是校妖，在城是城狐，在国必是国妖。我也深深地知道，这是特殊时代土壤中生出的政治畸形儿，她全部的生存技能在于：工于心计，长于权术，善于包装，十足的政治变色龙，谄上骄下，马列主义一套套的，对人不对已，巧言令色、信口雌黄、翻手为雨覆手为云……

新的副专员考察目标是某县农业局办公室主任、高级农艺师。经过包括考察等一系列程序后走马上任，成为跨过“帆布蓬，坐上两头平”现象（那时八十年代的县委书记坐吉普车，吉普车是帆布蓬的，两头平指的是苏联进口的伏尔加汽车，前后两头平，那时只有地级党政领导才坐得上）。我的问题才不了了之了，当时呼拉拉几个行动方队，南上北下志在必得，大有炸平庐山倒悬大河之势。现在，无党派副专员走马上任了，一切恢复了正常。笑面虎们见了我远远的向我打招呼：才路，看你脸色有些憔悴，要注意休息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有什么困难向组织反映，好吧？要积极向组织靠拢，啊，才路……我何尝不知道，他所说的积极向组织靠拢，一即是向她靠拢，二是经常间谍似的单线向她回报听到看到的老师和学生们的一举一动……

好像一切太平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还记得有一年快到春节了，市商业局发给学校几张缝纫机票和金鹿牌自行车票，经过个人申请教研室推荐工会研究，决定分配给准备结婚的我一张上海牌缝纫机票，同时工会决定给我十元钱困难补助。但报到这个笑面虎那里，她说，才路老师觉悟是很高的，他家庭确实有困难，但相信这点困难他是会克服的。这也是组织对他进行考验的时候……票分给了他人后，我去找她，她说，我也刚知道这个分配结果，这都是咱们充分发扬民主讨论的结果，我也知道你要结婚需要缝纫机和自行车，但现在老师们讨论的工会集体研究定的，我说了也不起作用。这样吧，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一块再努力争取吧！机会还是有的，不要想不开，更不要因此而影响工作，我们都是光荣的人民教师……

纸总包不住火的，我断断续续知道系校地区三层级三四个机心教师、党棍和无良政客铁壁合围捕杀我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当时我把我认为极左自私的系支部书记王某比喻为《人到中年》中的那个“马列主义老太太”，被同为一个系、正在要求入党主动向党组织积极靠拢的某老师，在向系党支部书记王某汇报思想时汇报了我把她比喻为“马列主义老太太”的事，阴然大怒的王某与当时分管的某领导，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要好的烈士子女，他自然是消息灵通人士了。所以冒出了后来关于我的人民来信及其它……

遇到了这么一位顶头上司，她绝对会天长日久地一根一根把我浑身的汗毛都给修理没了，我也知道，我要跳出这个如来佛的手心，比孙猴子都要难。后来她知道我要求调动后对上级主管领导说，党和人民给了王才路这么多荣誉和待遇还不知足……，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最后决定不惜付出荣誉和待遇（我任副教授八年，拒绝校方数年数次上我家要我申请教授，拿了八年政府拔尖人才津贴的我坚决拒绝再接受这一称号和薪金补贴），甚至我的济南的朋友替我找到省里领导，才遇赦般挣脱了那个至今想起来还令我毛骨悚然的爬了蚊蝇臭虫的地方。自然，现在那个地方成了卫生城市，听说那些蚊蝇臭虫一个个也都寿终正寝了。

人都说往事如烟，但对我来说，往事并不如烟。那场如噩梦一般的事件，带给了我永难忘怀的政治恐怖、生命恐惧。至今有时梦回其境，还惊厥而起。从那以后，我发誓决不踏入静水流深的官场，对党棍和无良政客、对娴熟于官技诺诺奉迎拍马溜须之人卑而远之。后来我流落到黄海边一个北大、清华援建的综合性大学，一度的校党委书记找我谈话，让我出任中层领导甚至某办主任，我都辞谢并谈了这个经历和感受，不愿再涉入炼狱般的不宁时空，执意做一个当不好也要装成个像样的教授定位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