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读桑翁 —写在桑恒昌先生《新诗绝句桑恒昌诗书集》即将付梓之际 王才路
又读桑翁
——写在桑恒昌先生《新诗绝句桑恒昌诗书集》即将付梓之际
王才路
桑恒昌先生六十多年诗歌创作佳作连连先后累有二十本诗集问世,如香茗如艳花漫开在读者心灵的田圃。 近几年更是诗思如泉喷突,一发而不可收。 继2020年11月作家出版社《大声说着光芒》和今年3月中国言实出版社《攥着我的半个祖国》 两本诗集出版后,现在山东文艺出版社 《新诗绝句-桑恒昌诗书集》(以下简称《诗书集》)又将付梓出版, 前后时隔半年连续出版三本诗集,可谓彬彬之盛。八十诗翁,诗情如海诗思如潮,浩浩荡荡, 奔涌不已。
这本《诗书集》精选119首诗,全以新绝句体出之。 我虽识浅但据我所知,从1915年胡适白话诗自由体《尝试集》 出版至今一百多年间,除闻一多倡导并实践的少数白话格律诗之外, 绝大多数白话诗或长或短基本上都是散行不计的自由体诗。而绝句诗, 这是旧诗中特别是唐诗中最受人们喜爱的一种诗体。 新诗百年中除偶见于小诗之外,纯然以绝句新诗结而成集尚未之见。也就是说, 桑翁的《新诗绝句》, 是一百多年来白话自由体的中国新诗筚路蓝缕之创新体, 体现出桑翁对于中国新诗诗体自觉的探索与追求, 这种玲珑兴发独标风神的自觉诗体, 与他此前自然的自由体的声情并茂如行如歌的意象抒情诗,双体并出如双星并峙, 灿灿烁烁成为桑翁诗空的双子星座。思前诗览今诗真得是:早岁桑诗,吐出班香宋艳; 近年浩气,流成苏海韩潮。
一、色泽鲜妍,如旦晚脱笔砚者
《诗书集》119首诗,可以看出他的题材所涉很宽, 天文自然如:天空、日出、月、星辰、云、雨、雪;地理自然如:黄河、大海、泰山、崮;虫花树草如: 蜜蜂、昙花、桃园、枣村、桑林、松树等;人事咏怀如: 乡愁、咏景、咏情、咏史;咏物、咏别等等, 都一一成为诗翁澄怀味道的情感谱系和心灵图像。他的诗, 是一片大海,让人收获着如浪花连云的智慧与真情, 光闪如鳞浩荡不尽澄碧如水的灵性与心趣;他的诗,是一片丰饶无际的田野, 麦香麦黄的黄土地,到处充满希望的芬芳;他的诗, 是一片片花香四溢硕果满枝的果园,到处飘动着红珊瑚一样美丽生命的遐想;他的诗, 像一片片绿油油的菜畦,收获着宁馨的慈悲、火热的大爱、 比德如玉的人性高洁、善良与美好 的甜蜜。
人都说今人诗,大多才脱笔砚已成陈言, 而读桑翁的诗或新或旧,都感到有一种“色泽鲜妍,如旦晚脱笔砚者” 的新鲜魅力。我们看到过也听说过有那么多不同年龄的读者对桑诗有那么大的兴趣。也听说一位粉丝手抄《桑恒昌怀亲诗》, 到父母墓前读一页烧一页烧一页读一页,读完烧完已是泪人一个。 就是因为桑诗具有穿透生命穿透情感常读常新的魅力, 富有绚丽的火焰般生命的感染力,这种感染力,有力地说明,桑翁诗歌生命之根情感之根, 不仅深深地扎在现实大众的土壤里,而且自我与大我、 自我与社会融为一体并同存共息。所以也使所有读者感受到桑诗饱满的艺术魅力。
二、“高韵深情,坚质浩气,诗不能尽,溢而为书。
这本近120首诗的《诗书集》, 是桑翁从自己亲执毛笔用心反复书写多次的叠叠笔书中-一精选而成。我一边仔细阅读一边欣赏《诗书集》,于神畅心朗中又感到别有一番情趣。
有人说“诗为书之魂",苏轼也说:“诗不能尽, 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其实诗是内容,书是形式, 诗书合一,无疑都成为桑翁诗意生命的栖居之地。 我为此也曾问桑翁是哪家字体,桑翁说本是喜欢“颜柳”兼及“欧”的, 但写来写去还是写成了自己。他就俯首提到“颜柳”,我忽然记起了“颜筋柳骨” 的书法流派用语。仔细看桑翁书写的这一行行一页页哪是“颜” 哪是“柳”或哪是“欧”的书写。其实又一想,大可不必, 桑翁并未有想借此以书名之意,实是苏轼所说的“诗不能尽,溢而为书” 之意,也或是因心仪颜柳欧那种“高韵深情,坚质浩气", 借诗书之气韵再次印证并展示自己的个人心灵吧!说到底桑翁诗书, 不管是不是颜柳诸体,但本质上的确是借此为一种正能正大的情感价值追求活动,也的确是借此而为一种心雄气豪、骨性清奇的心灵倾诉。
清人刘松年说:“书画清高,首重人品, 品节既优,不但人人重其笔墨,更钦仰其人。”总之,书道即是做人之道。 这早已是书法品评的传统和定式。不懂此道即不懂书法之道。 桑翁选择颜、柳、欧,我手写我口。作为他的乡音师友,我心感其灵犀。 特别是颜真卿,唐安史之乱时恰为平原郡太守。 平原郡即现在的德州市陵城区和平原县一带。这里是桑翁乳名谓之故乡的生命家园、 文化家园、心灵家园。正如他的《故乡(之二)》所写: “故乡既是/生命最初的牧场/又是最终/安放灵魂的地方”。 在萧瑟秋风中浓得化不开的深沉乡愁中,深嵌了他对土地、亲友、生命、生活、 人类的图腾祭拜式的乡愁情结。颜真卿曾是守卫自己乡土生命的英雄豪杰, 作为同乡师友,我感到桑翁之于颜体比一般爱好颜体书法之人, 注重的更是颜真卿的人格与精神。无视这一点,桑翁手书其诗,徒仿笔墨徒具躯壳, 也就失去了其作为“心画”心灵图示的意义。
唐代的平原郡,“此地邻东溟,孤城吊沧州。 庞效原北连燕,剽劫风未休。” 当年颜真卿曾在此地孤勇大忠率孤城军民, 与常山郡(今河北省正定县)太守、 族兄颜杲卿联合抗击安禄山叛军。族兄兵败被俘,但慷慨悲壮,宁死不降。 结果族侄颜季明被砍头,族兄被砍去一足钩去其舌终被肢解壮烈牺牲。 这成为颜真卿怀一天大悲、一腔大痛、一胸大恨,饱蘸血与泪写就"点如坠石, 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志”的《祭侄文稿》 的文化背景。
桑翁一定是折服于家乡父母官颜真卿书体含纳的浩浩天、地、人的精、气、神, 认同其中蕴含的那种正大气象和英雄人格,崇尚于其中的骨高气洁精神。正是通过桑诗的自我书写, 我们似乎可以感受到作者书写时那一颗激烈跳动的心境,那种 “颜筋柳骨”人格精神的 消同 震颤。
诗,心声也。字,心画也。大都与人品相关。所以, 桑翁自我书写的119首新诗绝句,虽仍是之前不变的文化基调, 但却因了桑翁寄兴高原之浩气,襟度豪迈之雄怀; 因了桑翁摩挲千年古帖,寻绎万古书魂;因了桑翁兔起鹘落之笔势,为《诗书集》 衍生出千姿百态的生命、人格、精神风采。
三、争似流莺当百啭,天真自然一家言
前贤尝谓“诗贵天真”,后贤奉为笃论,也多以 “妙合自然天真”论诗。《诗书集》贵在天真、美在自然。 这显然与桑翁推崇灵性写作有关。此处,灵指灵机,性指真情,也即 “诗人进行创作时那一片真情,一点灵犀”。情的核心是爱,灵的核心是慈, 慈的中心是关怀。这一向是桑诗的天性。 他把这天性推向一切生命推向全宇宙,天上的日月星辰云雨,地上的花草虫鱼,人间亲友聚散离合等, 他都投下了自己的真情实感。这一点《新诗绝句》 表现得尤为明显。篇幅有限仅举一例以观全貌。
记得前年夏天,桑翁携女儿来青疗养, 临返济南前一天,我约其到唐岛湾一著名美术馆阁小憩做客,我陪他漫步海湾、 鉴赏馆阁内名家字画。几人慢品着上好的崂山绿,真情会境, 他忽然吟出《别青岛》:“胸中/激荡着黄海/眼角/悬一滴胶州湾。” “黄海”“胶州湾”意象夸张对冲,诗题一个“别”字, 联通两个夸张的意象贯之全诗。情因“别”起,泪为“别” 悬。然而绝句前两句又分明是接诗题写一片真情迅起于内心如激荡之黄海, 后两句写真情如黄海激荡于衷心而泪状如胶州湾悬于眼角之貌。但情与泪, 绝句一字不见,却以“黄海”“胶州湾”两个视觉意象对冲而出, 顿觉意象夸张而实出真情,想象奇特出人意表而又在意料之中。《别青岛》, 一个“别”字,我理解为有三个指向: 首先是指诗人向留住生情的青岛的离“别”,其次是指诗人对送别诗友的告“别”; 再次是指诗友送别诗人的送“别”。那么“黄海”“胶州湾”自然是离别、 告别与送别三方之象之貌状;青岛,成了诗人所居生情之青岛, 成了诗人告别友人之青岛、成了友人送别诗人之青岛,情情相联意意相合,青岛成了自然美好之“情岛”。情岛即真情之岛。这真情之岛, 既是离情之岛,也是送情之岛,还是为离情和送情相感相惜的深情之岛。 真情化作泪,告别之泪 浓浓、送别之泪涟涟、惜别之泪依依, 泪凝如胶州湾。这状如胶州湾的泪,都是因“别”而所然,这黄海, 因告别送别惜别之真情激荡而所以然。意象夸张而不失自然不失真情。 全诗既展示了《别青岛》天风海雨般真实自然的浓浓真情, 也更突现了诗翁闳放博大开朗豪迈的性格特点。在场诸友看后击节连连,喏喏称妙。
四、初看若散缓,熟看有奇趣
桑诗之妙,不仅妙在自然天真,而且还妙在富有 “奇趣”。今捧读《诗书集》,感到桑翁是一位识趣甚高, 艺术嗅觉十分敏锐的诗人。其实,诗论家们很早就认识到了“趣” 的美学价值。自梁钟嵘《诗品》倡导“滋味” 说,为后代的诗歌趣味说导夫前路,之后王昌龄、司空图、严羽、高启、 谢榛等诗论家异口同声地推尊诗歌艺术中的“趣”。然“趣”者何?从前人论述看, “趣”的确有着丰富的内涵。此处不论。本文仅从富有诗趣的《诗书集》作品看, “趣”是蕴含于其作品中的意趣、 旨趣,蕴含于其作品中诗翁的情趣、审美取向和艺术方法等。《诗书集》中的“趣” ,有多种多样的表现形态,有的如《昙花》: “一瓣一瓣/把心掰开/不就是想和夜/说几句悄悄话吗。”诗如水流花开,不假工力,我谓之“天趣”。再如 《梦址》:“亲爱的我告诉你/梦的地址/你来还是不来/我都暖着长夜等你。”诗句率真自然,我谓之真趣。再如《挖野菜》; “满满的手掌都是/春姑娘肌肤的清香/土洗过的居然/比水洗过的还要鲜亮。” 诗句通俗淳朴、庄谐并出,我谓之野趣。再如《问》: “骆驼向我/问起过大海/海鸥向我/问起过沙漠。”则呈现出一种萧散恬适、 潇洒流逸的审美情趣,我谓之逸趣。还有清趣、雅趣等等。最不宜得,推为诸趣之高。
大文豪苏东坡曾说“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熟味此诗,有奇趣。”然《 诗书集》中, “奇趣”恰为诸趣中之最多。如《桃园猎趣》: “举着相机/一朵一朵“一朵一朵”地寻觅/昨晚梦中的她/藏在哪丛花蕊里。” 举着相机,极言认真、一丝不苟之貌。干什么呢?引发悬念。 然三四两句诗意一转,奇趣顿出,却是寻 “昨晚梦中的她/藏在哪丛花蕊里”。奇在反 常,反常就是出人意外;但又“合道"。 “合道”就是符合情理。正如苏东坡说的“反常合道为趣”。又如《启明星》: “淘汰了满天星斗/只选中这一颗/镶成钻戒给你/你会戴在哪个手指"; 《等》:“如果你是天上的云彩/垂落的 雨就是小溪/千条万条流来/我在浩瀚的海里等你”等等。 这些绝句构思奇特,既出乎意外,又合乎情理。是天趣是童趣更是出人意表的奇趣, 读来慢品细品反复品,品得人如痴如醉。
历代诗人、诗论家都很看重“奇趣”。 以至清吴乔竟然说:“无奇趣何以为诗。”何绍基也说:“诗贵有奇趣。” 但充满这种奇趣的绝句好诗并不是一般的诗人所能写出的。 如宋僧惠洪所言“大率才高意远则所寓得其妙,造语精到之至遂能如此。 似大匠运斤,不见斧凿 之痕。”
我和桑翁,都心存一片天籁,也是生命有缘。 虽一在青岛一在济南相隔千里,但因我的现当代文学专业, 因我参与策划“桑恒昌文学馆”,因多次学术交流与桑翁屡屡相见, 有时也家长里短,有时也海阔天空, 并时常电话微话进行灵魂的对话心灵的交流, 一聊就是半天,一块度过了很多记忆犹新的快乐时光。
桑翁的《诗书集》付梓之际,我先睹为快, 自是感奋万千。反复吟读,感到从他的诗歌中得到生命的一种大真大念。 一想到他或他的诗歌,这种大真大念就像三味真火在我心上燃烧。 他嘱我写个“序”,这是天籁的召唤。“序”我不敢,但天籁之召, 我不能拒绝,写个读后感,即是祝贺也权作是对这天籁的回响吧!
2021.4.18于青岛坐忘斋
王才路,山东省武城县人。 先后就读于山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天津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研究生班, 随后到北京大学中文系做高级访问学者,师从著名诗评家谢冕先生研究中国诗学、中国文化。 1983年29岁由助教破格晋升为副教授,1994年39岁晋升为教授,硕导。 青岛科技大学传播学院教授、中国海洋大学国家文化产业研究基地教授、 曾任烟台大学中文系教授。20世纪80年代曾享受政府拔尖人才津贴。
2009-2014连续五年被青岛科技大学毕业生投票评选为"我最喜爱的老师"传播学院建院五周年获突出贡献奖时,学校与学院授予他的颁奖词是:“课堂上, 他器宇轩昂,神采飞扬;生活中,他温文尔雅,出口成章。杏坛育人, 他是教学明星;精神感召,他是学生偶像。他的性情如岭上轻云,舒卷清逸; 他的才学,若山涧碧水,蕴藏鱼龙。高直骨鲠,是其人格;嫉恶扬善, 是其品质。他才华横溢,卓尔不群;他淡泊名利,笑对人生。学富五车, 他是文化学者;著作等身,他是品牌专家。遍植桃李,他是资深教授。”
在大学长期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品牌策划、中国传统文化等教学与研究, 发表论文、论著总字数1000多万字,个人学术专著6部。多次主持、 参与教育部、省、市级立项科研课题,多次获省级一、二、三等奖、 市级一、二、三等奖10余次。现担任中国诗歌春晚品牌顾问,国资委国企智库常务理事、 专家,国家海洋实验室项目评审评委及智库专家, 港务局专家智库专家及省内外数家大型国企智库专家,青岛乾成书院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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